编者按:2019年11月9日,2019馨心相印慈善之夜在深圳举行。期间,90后纪录片导演陈奕腾在主题为“重新认识村校”的主题分享中,和嘉宾们分享了四年来拍摄村校纪录片过程中对乡村学校、乡村老师和乡村教育新的理解。他说,乡村教师也跟我们城市里的人都一样,在不同背景下,处在不同的局限里面,攒着劲、扛着责任往前走,去寻找突破他们的边界。而恰恰是他们这样的努力和倔强,在十年、二十年过程中无声无息地改变着乡村教育的生态。
各位来宾,各位伙伴,大家好,我叫陈奕腾,目前是一名纪录片创作者。在过去一年中,我有幸和桂馨合作在创作一个系列纪录片《村校的远见》。今天非常感谢桂馨的邀请,让我在这和大家做个分享。
我第一次拍摄乡村教育的内容,是九年前的暑假,我跟一个摄制组到贵州拍支教纪录片。当年,我们坐了29个小时硬座绿皮火车,然后换面包车走一条当地司机称“天龙高速”的山路进村。学校条件特别差,加上每天都在接触这些孩子,那个情境就特别容易感慨,乡村太穷了,乡村的孩子很惨。
今年6月,我到访了贵州的另一所小学拍摄。这次早上七点从广州出发,5个半小时的动车直达县城,再坐40分钟的车,到学校时下午的上课铃声刚响。这次我是专程去拍摄学校的互联网+课程。
当然,这两所学校,是在两个不同年份的不同个案。但过去十年,中国村校变得越来越完善了,像天龙小学这样“穷途潦倒”的学校,在我个人这几年的旅程中,是几乎没遇到过了。
我想分享些特别打动我的村校场景。
河南山区的一所小学,每周四下午,学校所有的班级都统一上一节绘本阅读课,学校的老教师们,都在声情并茂地给孩子们讲故事。
甘肃武威市郊区,学校历史老师认为教材的历史和学生距离太远,自己设计了一节课,让学生通过走访村落遗迹,采访老人,去探寻自己家乡的历史。
青海的一所村校,担任校长的科学课老师会带学生外出捡石头,一方面是为了上课采集素材,另一方面他也借机给学生讲家乡的风物。
还有广东北部的一所寄宿制村校,老师会领着孩子劈柴做饭,开垦一片田和学生一起种菜种瓜,自耕自足,也教学生劳动。
触动我的这些教学场景还有很多。
我采访过一位教育学者,她说,“因为乡村教育处于公立教育末端,受到的关注和管辖压力比城市学校要小得多。而且农村的自然资源和传统文化资源远比城市丰富,这些条件就造就了许多本土化、个性化的新型课堂。”
我还遇到过一些很厉害的村校。
长坑小学。多年以前,老校长坚持发展学生的艺术兴趣,要求老师自学乐器,边学边教,边教边学,甚至跟熟练的学生去学习。现在,长坑的民乐团、艺术团常常代表浙江到全国表演。
达祖小学。它除了办学还做很多事,比如给村民开设扫盲班,办农场反哺学校,建立公益平台为贫困学生筹集助学金。学校越办越好,现在吸引了一些外出打工的青年返乡工作。一间停办后重生的村校,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它现在的形态已经超出了一般学校的范畴。
随着走访过的村校数量增多,有一天我产生了一个想法,我们可以把中国乡村学校假想成一个大班级,每所村校恰好是独立的学生,它们生长背景不同,有过不同的际遇,所以发展方向和速度各不相同。有的成为了大家羡慕的优等生,有的特立独行,发展自己的专长,也有的可能还比较平凡,但仍然在努力地走自己的路。
当然,我也看到这些村校的烦恼、挣扎和倔强。
达祖小学,作为纯民办小学,时常需要为不小的行政开销殚精竭虑。
而长坑小学,我们也不难想象,老师们在上班教书之外,花费更多时间和精力去学习器乐,这个过程中的苦恼甚至可能的埋怨。
在乡村做课外阅读,校长花了很多心思去安抚农村家长,让他们相信这些课外“闲书”对孩子有好处。
从科学课教师到校长,这位老师愿意承担许多繁琐的行政工作,因为当校长是个将“科学探究精神”发展成为校园文化的机会。
户外历史课这两年越来越难开展,因为教育局担心学生的人身安全。学校也在努力希望做出更大的成果,好让它变成地方教育的招牌而不是隐患。
当往深处去看时,我们会看到这些学校里面的校长老师,他们有一些职业的野心,或许还有不错的执行力,在工作中自然会多受些困难和阻力。我们会看到,其实他们也是一群在不同现实下的鲜活的人,在他们所处的局限内攒着劲、扛着责任,试着去寻觅去争取他们的边界。而恰恰是他们的这些努力和付出,在一点点地改变着乡村教育的生态。
我相信,在今天,还有许多的乡村学校仍然像我十年前所呆过的天龙小学一样偏远破旧,仍需要外界的支持,甚至被拯救。
但如果遇到这样的学校,我不太容易去感慨“穷苦,弱小”的那一面,而是换个角度去幻想它们的未来。如果它有幸遇到有教育情怀的老师校长,有幸遇到慈善家的资助,它也可能会长成另一个达祖小学、长坑小学,或者至少是一个能持续培养出品行端正的学生的小而美乡村学校。
最后,我想分享一个作家说过的一段话。
“当风沙来的时候,我们要提前种树,种出很多的绿洲。这些绿洲可以有很多不同的个性,很多不同的趣味,而它们会抵御沙暴的。当绿洲充沛时,仍然会有风,但这个风一定会更轻一些。”
中国的村校,我衷心希望它们能在本地园丁的努力下,也在热爱慈善、关注乡村的社会各界人士支持下,长成无数片充沛的绿洲。